这已不知是新年里的第几天了，窗外仍旧没有声音，房间内也是一片漆黑，只有轻微的光穿透了帘子钻射进来，硬是把我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拉了回来。

　　住在三楼，每次起来总是会习惯性地往楼下看，也不知道看些什么。远远的云雾缭绕着，那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的老屋若隐若现，到最后只能看到屋顶头了。近近的枯木摇曳着，那稀稀疏疏交错在一起的枝条似动似静，影如梦一般落在那宽旷的大广场上。

　　广场空着，空荡荡的，如冰雪世界般寒冷孤寂。昨天刚搭的戏棚子早就拆了，一夜之间的事，却是什么都变了。

　　我闭上眼睛，人们旧日的笑颜与节日里热闹的场景，如光影般一闪一闪地在我的眼前飘过，带着几缕熟悉的温馨。

　　温馨，只是温馨，抬眸间却又是死一般的沉寂，直到那电话声蓦地响起，我才敢证明自己还尚有呼吸。

　　电话那头是朋友熟悉的声音，“悠悠，你还好吗?”

　　我的声音很小，“还好，你呢?”

　　朋友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回来了这么久，就不想出来走走?”

　　我刚要回答，只听他又说道：“这样子吧，你赶紧换衣服，十分钟后，我开车去接你，我们一起去逛逛哦。”他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下，待要说话时，那头早已挂了电话。

　　赤着脚走下楼梯，对着镜子洗了个脸，脸是苍白的，湿答答挂着豆大的水滴，拿了毛巾胡乱擦去，再不去管它。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出现在朋友的车上，而是在平坦没有尽头的大街上，脸上戴着个白色的口罩。

　　大街上的车子少得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飞驰而过后是簌簌的风声，这种风声，重沉沉的，拖着很长很长的回音。

　　行人倒是有的，一个两个，脸上都戴着浅蓝色的口罩，步履急切，像是在赶路。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屏幕微微亮着光，我没有接，也没有挂的意思。过了一会，又是无声无息，静得悄悄。

　　我低着头，直直地往前走，没有方向，可我却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走了有一段路，去买了水果，然后继续赶我自己的路。

　　去的地方不算远，转眼之间已在眼前，这所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养老院。

　　好似昨日才过去的时光，这门口的花草，这门口的小路，再熟悉不过了。

　　我朝里走，没几步就被栅栏挡住了路，无奈只好止步。

　　望着这扇栅栏，我的喉咙卡住了似的，心里沉沉的，像是有块大石头压住了，喘不上气。

　　我把水果放在地上，双手攀着栅栏边缘，踮起脚，探着头，使尽全力地往里望，望向里面最边边的那个小房子。

　　六年了，六年了，这个梦里都能见到的小房子呀。

　　我差点泪流，轻轻地喊：“爷爷，爷爷。”

　　许是我的声音，又或是我弄出的动静，终于等到了房子里的人朝我奔了过来。

　　是他，是他，是他，那个白发苍苍的人儿，那个我守候了六年的人儿，那个我梦中见了一次又一次的人儿……

　　六年恍如一瞬，爷爷老了，我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穿着红色义工服的高中生了。

　　爷爷戴着口罩，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盯着我看，目光有些许的呆滞。

　　过了好一会，他才认出我，开始冲我笑，眼睛里却泛着泪光。

　　我把手伸出去，够着爷爷的脸，轻轻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滴。

　　爷爷嚎啕大叫道：“好，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

　　我点点头，微笑道：“是的，我来了，我在这。我在这。”

　　这样的对话，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像是一个承诺，延续了一年又一年。

　　这次走了，又要下一年了，下一年又要多久，可我希望下一年不要再被隔开了，下一年我们定要相拥在一起。

　　笑着离开，笑着走完院门口的那一段小路，再不回头。

　　出来的时候，天下起了毛毛细雨，下得不慌不忙，却轻易湿了我的双眸。

　　跑着去公交站等车，也是幸运，有公交车过来了。我上了车，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我和一对母子，他们同样戴着口罩。

　　车子摇摇晃晃的，在雨中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好似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那对母子坐在我的旁边，没有与我说一句话，却是静静地将纸巾递到我的手中。

　　我含笑接过，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声几乎已填满了这座城市，滴答滴答。

　　车子就要到站了，我听到小孩对母亲说：“我们不去别的地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母亲点点头，我看不到她的脸，却感受到她与孩子间的爱在源源不断地互相流淌着。

　　路尽了，我下了车。雨又大了些，哗哗哗的冲刷下来，冲刷尽这路上的尘埃，也冲刷尽这城市的所有孤寂与悲哀。

　　我索性摘掉了脸上的口罩，闭上眼，大跨步地往前走。

　　再睁眼时，朋友已撑着伞朝我走了过来，我欢喜极了，笑着朝他飞奔过去，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悲欢交织的笑容……

　　【作者简介】江利彬，笔名云梦悠，自小喜欢阅读与写作，在多次征文比赛中获奖。中华文学签约作家，青年文学网签约作家，惠州市红棉慈善会推文写作指导老师，民间文艺家，惠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汕头市濠江区文学会会员，龙溪文学会理事，东莞市青工作协会员，惠州青工作协会员，博罗县作家协会会员。现专心致志于作文授课，其作品散见于《作家天地》《新玉文艺》《参花》《都市生活》《唐山文学》《惠阳日报》《关东美文》《奉天诗刊》《纵横杂志》《惠州日报》《揭阳日报》《惠州文艺》《揭阳文艺》《东江文学》《罗浮山文艺》等刊物。代表作《万年青》《彩云追月》《窗外》《小树长青》等。短篇小说《如意襟》获深圳市第二届红棉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