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壹
火车轰隆隆地开过。小镇上,禹晶的爸妈想把经营的小卖部关了出去打工。
那是21年前,小镇上的人流行去南方打工,禹晶和很多小伙伴都只能跟着爷爷奶奶过,他们跟父母少有的沟通,只能通过这家小卖部那部泛黄的座机。
禹晶落寞地坐在江边的时候,他们问禹晶——
“那是不是能挣钱,就不用关门了?”
——这是贾樟柯的新年短片《有家小店叫童年》。
从《三峡好人》,到前段时间刷屏的《有家小店叫童年》,贾樟柯也许是中国近千位导演里,关注普通人的状态和乡土困境最多的。哪怕是在一部贺岁片里,他都试图唤醒普通人在时代缝隙里留下或失去的东西。
01丨回不去的童年
《有家小店叫童年》的拍摄地在重庆白沙镇,那是我的老家。
9分钟的短片,当熟悉的重庆方言传入耳朵,每一帧画面都是我对那个小镇最美好的记忆。
我家门口就是长江,不远处就是四面山。
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光着脚在江边捡蚌壳,打水漂。
我记得每年的小年夜,家家户户会拿出最丰盛的好菜好饭,在青石板老街上,摆成一条长街宴。长街很长,我们一群小孩子可以一直从街头吃到街尾。
……
2020年,疫情爆发,没能回家。
2021年,就地过年,依然没有回家。
当孩子的时候,我们总是好奇,远房亲戚里总有那么一些人,常年在外打工,不知道做着什么工作。
现在,我们自己也成了那个“亲戚”。
就像朋友圈里那句话,“回不去的故乡小镇,离不开的北上广”。
这是城市的胜利,乡村的失意。
02丨特殊又落寞的白沙镇
爱德华·格莱泽在《城市的胜利》里写到,交通越便利、信息越便利,人口就会更多,资源就会更多,聚在一起互相碰撞、合作,就会产生强大的化学反应,带给城市源源不断的创新空间和进步动力。
与之相比,乡村似乎成了“保守”、“僵化”与“停滞”的代名词。
就像白沙镇,中国有2800多个县,重庆有629个镇,白沙可能算的上是“很特殊”的那一个,它辉煌过,算得上是和名人产生最多交集的小镇。
冯玉祥曾在这里演讲,募捐到700多万抗战经费。
宋美龄在这里兴办过纺织厂,直接为抗战提供棉质军需品。
喜欢喝酒的大才子胡适当年也在江津喝过白沙的烧酒,要是有人喝酒没约他,他还得在日记里记上一笔。
金庸在这里的国立中央图书馆当过管理员,说不准他就是《天龙八部》里的“图书管理员”扫地僧的原型。
许多导演、明星也在白沙拍过电影、电视剧。
范伟凭借在白沙拍摄的《不成问题的问题》获得台湾金马奖影帝。
冯小刚在白沙拍了《温故1942》,这是他用胶片拍摄的最后一部电影。
……
据说,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到现在,有200多部电影在重庆拍摄,其中在白沙拍摄的影视剧就有80多部。
即便如此,白沙一度落寞。就像中国41658个乡镇中最普通的那些一样,它似乎被城市边缘化了。
因为没有现代化的商业,人们不断离开。白沙镇上那些明代保留下来的、最古老的廊坊式栈道木板街,似乎只能作为孤零零的美学符号存在。
那是10年前的白沙。
03丨白沙命运
城市之所以胜利,是超越了土地本身,搭建出“产、城、人”融合的空间,进而生生不息。
幸运的是,白沙镇和泸州、宜宾、茅台镇等同处在中国白酒金三角区域,这里曾经还有一条近一公里长的酿酒槽坊街,聚集了数百家酿酒作坊,是原来西南地区最大的酿酒作坊产业园。
白沙酿酒业最鼎盛时,每年有超过1000万斤的白沙烧酒,沿着四通八达的江河水网运往全国。
后来因为战火,这里千年一脉的酿酒传统落寞了,但是形散神不散,白沙酿酒业的天赋在近十年得到释放。
距离白沙长江码头大约1公里的地方,是占地近千亩的江记酒庄,这里可以看作今天小镇上最大的一个现代符号。
或许江记酒庄在外界并不出名,但说起它旗下的江小白产品,知道的人不会少。
白沙的山水、人文、历史、作物,都融进了这座酒厂里。窖池是用白沙镇大旗山的青石作的,酒甑里的高粱也是白沙传统优质红皮糯高粱。现在这个季节,地里的油菜花开得最繁茂,再过小半个月,就要开始翻地种高粱了。
酒厂300米外,就是驴溪酒厂,它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江津烧酒酿造技艺”的传承企业。但这家酒厂的经营并不算好,2016年被当地另外一家酒厂保护性收购,出手的正是江小白。
商业改变着人的命运。
就像《有家小店叫童年》里,禹晶的小伙伴们拿着零花钱排队去小店买买买最终打动了禹晶的父母,留下了他们——那是贾樟柯让人动容的温情,也是最真切的现实。
江小白吸引着一批生机勃勃的人聚集在这里,试错、创新、折腾、追求梦想,而白沙镇,通过与外界的交流互通,重新开始迭代和生长。
以前,我和身边的朋友提起白沙,几乎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重庆。但是现在,我可以说江小白就是这里产的。
在地的才是世界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火车通往的不是外界,而是更大的想象空间,是未来。
有家小店叫童年。我想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